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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鏖战一天,战场上双方士兵都丢下了不少来不及带回去的尸体。才不过朝前爬了五十米不到,鹿鸣铮已经摸到了一具被打成了两截的日军尸体。
血腥的味道,还有内脏暴露在空气中所发出的独有恶臭,几乎让鹿鸣铮抑制不住地有了呕吐的感觉!
或许在文人墨客的笔下,尸山血海只是个形容词。但对于置身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来说,所谓的尸山血海,就意味着毎呼吸一口空气,肺泡都会被浓烈的硝烟火药味道所充斥,身体的任何一个感官都会发出强烈的讯号——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可以让人疯狂与崩溃的地方!
所以那些第一次上了战场的新兵,会在战斗结束后一个接一个的被吓得发狂!
所以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即使是已经饿了几天几夜,在见到了第一份食物后也只会出于求生本能而麻木的吞咽着,即使吃的是山珍海味也味如嚼蜡!
只能关闭、或是干脆暂时舍弃某一部分正常的人类感知,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
至少,能活得稍微久一点……
轻轻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残缺尸体,鹿鸣铮扭头看了看紧随在自己身侧的同袍,从口唇间轻轻地发出了一声类似虫豸低鸣的讯号后,渐渐地加快了自己爬行的速度。
短短的几百米距离,如果步行几乎转瞬可至。但对于轻手轻脚爬行的鹿鸣铮一行人来说,却是一段遥远而又漫长的距离。尤其是在靠近了日军阵地前五十米时,鹿鸣铮猛然发现自己眼前竟然密布着一层几乎紧贴着地面的带刺铁丝网!
这几乎让鹿鸣铮有了绝望的感觉!
早在东北沦陷时期,为了对付那些来去如风的抗联马队,日本关东军就曾经用过这种离地不到三十厘米或二十厘米不等的矮铁丝网。在白雪或野草的掩盖之下,这种铁丝网极难被人发现。曾经有几支很是打出了名气威风的抗联马队就是因为一个疏忽,栽在了这种看来原始、但却极其恶毒的战防武器上!
几乎悄无声息地,花脸猫不知何时来到了鹿鸣铮的身侧。离着日军这么近的距离,花脸猫只能无声地朝着鹿鸣铮比划了几个莫名其妙的手势。在鹿鸣铮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花脸猫已经飞快地扭动着精瘦的身躯,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扒了个精光!
在嘴里叼了一把从不离身的古怪短刀,花脸猫就在鹿鸣铮的面前把身子一低,紧紧贴着地面朝着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里钻了过去。
锋利的倒刺在第一时间光顾了花脸猫那**着的身躯,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即将扎进花脸猫身体里的倒刺竟然像是遇见了些神奇的阻力一般,竟然轻轻巧巧地贴着花脸猫的身躯滑了过去!
只是片刻时间,花脸猫已经从鹿鸣铮的视线里消失了踪影,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原本跟随在鹿鸣铮身侧的同伴纷纷爬到了鹿鸣铮的身边,尽管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探究的神情,每个人的眼睛里也都隐含着浓厚的担忧!
对面不到五十米就是日军阵地,虽说是在夜间,而且大部分经历了一整天战斗的日军也都昏昏欲睡,但总还是会有足够的哨兵和监视哨死死盯着眼前的动静!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只要枪声一响……
当眼前的铁丝网再次出现了轻微的晃动时,每个人憋闷在胸口的那口气同时呼了出来,但发出的那一点点声音却又让每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不等浑身**的花脸猫靠近,每个人都已经闻到了花脸猫身上那浓厚的血腥味。
呲牙冲着满脸焦急的鹿鸣铮笑了笑,花脸猫那一口白的瘆人的牙齿像极了深山老林里正在猎食的恶狼:“前面三个、两明一暗,都宰了!鬼子没发觉,赶紧跟着我趟过去!前面不到十米,铁丝网都已经叫炮给炸乱套了,小心点就能过去!”
来不及多说什么,鹿鸣铮只是朝着花脸猫比划出了个大拇指,便马上跟着已经大致摸熟了路径的花脸猫朝着日军阵地摸索着钻了过去。
一如花脸猫所说的,在小心翼翼地弯着腰摸过了十米左右的铁丝网之后,前方的贴地铁丝网已经被中**队的炮火炸得七零八落,基本上起不到太多的拦阻作用。
静悄悄地滑进了日军堑壕,即使有花脸猫在前方引路,运气不算太好的苗老八还是一脚踩进了一具日军尸体的肚子里,沾了满脚的血水和内脏。
悻悻地抓起了一顶日军军帽擦拭着满脚的血水,苗老八禁不住低声抱怨道:“狗日的花脸猫,杀个鬼子就杀好了,犯得上这么开场破肚弄得跟杀猪一样么?”
手脚麻利地重新穿上了衣服,满脸得意的花脸猫同样低声应道:“狗嫌骨头瘦,叫花子嫌饭馊!能过来就不错了,还说那么多废话!要有下回,换你试试?”
脑袋摇得好似拨浪鼓,苗老八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花脸侗的人一家人就几身衣服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裤子!进山里种田打猎,男丁都是脱了衣服裤子穿山越林,一身皮肉磨得像是水蛇皮一样,遇见木刺荆棘就能卸了力滑过去!穷出来的本事,说起来能值几个钱?”
用手指捅了捅很有些喋喋不休的苗老八,鹿鸣铮指了指堑壕胸墙上的几个交通壕出口低声喝道:“现在少扯那些个鸡零狗碎的玩意!看这交通壕的架势走向,差不多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没准前面就是日军的前线指挥所,那可是鬼子扎堆的地方,还刚好堵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都小心着些,倮倮、羌羌打头阵,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枪!侉侉,你断后!”
斗嘴归斗嘴,在鹿鸣铮下达了命令之后,所有的老兵油子都极有默契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在手持**的倮倮、羌羌引领下,悄无声息地顺着其中一条交通壕摸了过去。
黑夜,密林,即使不在战阵之中也会让人觉得鬼影憧憧。尤其是在能见度只有一两米的情况下,寻常人只能摸索着身边一切可以摸到的东西蹒跚前行。
但对在山林中生长的倮倮来说,到真像是如鱼得水!
倮倮是佤族人,被叫做倮倮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汉族对少数民族的不了解与蔑视,所以才给佤族人取了倮倮这么个带有侮辱性的称呼。
其二,便是倮倮在被抓丁当兵时,能够说出的名字太过拗口复杂,负责登记的军官也贪图个方便,直接提笔就给写了倮倮这么个名字。
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倮倮的战场意识却像是与生俱来一般。大多数的新兵在第一次上战场时不是闭着眼睛狂喊乱闯,就是瑟缩在战壕里吓得屎尿齐流!
但倮倮却不这样,在枪声响起之后,当时连汉话都只能连听带猜、却说不出一个字的倮倮立刻闷声不吭地冲了出去,但却扔下了手里那支连膛线都磨平了的老套筒。
冲到了半路上,也不知道倮倮是在哪里抓到了一把已经被砍出了锯齿的大刀,只一个照面就砍下了一个对手的头颅。
等到一场仗打完,几乎每个看到倮倮的人都被倮倮的造型惊呆了——赤精着上身的倮倮浑身是血,但在腰上却用布条栓了四个人头,沉默着走到了伙房前,比划着手势要用人头换刚出锅的馒头吃!
接连几场这样的战斗,接连几次看到倮倮赤精着上身在腰上挂着人头走到伙房用人头换馒头,消息传开,也就有个算是念过几本书的军官凑合着说出了个大概——佤族自汉朝起就有猎人头的习惯,在庄家插秧时要从敌对的寨子里猎个人头放在水田中央,以此乞求来年风调雨顺,庄家丰收!
暗夜的猎杀,对寻常士兵来说或许要经过多年苦练才能勉强胜任。但对于一个自幼就生存在这种环境中的佤族人来说,不过就是每年都要循例办理的生活琐事而已。
所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猫着腰走在最前面的倮倮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却不断地扇动着鼻翼感受着周遭的气味。在即将转过交通壕的转角时,倮倮猛地停下了灵猫般的脚步,伸手朝着紧随在自己身后的羌羌比划了个止步的手势。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油腥味道,闻起来像是牛肉罐头,但其中又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息。已经跟日本鬼子厮杀了无数个回合,也把日本鬼子的军用品吃了个遍,倮倮在鼻中接触到那味道的瞬间便判断出,是个刚刚吃过了牛肉罐头的日军隐藏在交通壕的转角处!
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倮倮把**插进了身后的腰带,极其缓慢地爬上了交通壕的顶部,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分辨出他准备做出的下一个动作之前,堑壕的拐角处已经传来了喉咙被割开后血液喷溅而出的沙沙声……
再过得片刻,已经把**重新抓在右手中的倮倮静静地出现在了堑壕的转角处,左手举着一只耳朵朝着在堑壕转角处等候的众人晃了晃之后,倮倮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塞进了腰间的一个日军的牛皮子弹盒,沙哑着声音用不甚流利地汉语朝着鹿鸣铮低声说道:“得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