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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铭没有想到刘凌会这么“狠”,就如同他轻视姚霁一般,他也看不起任何来自古代的“土著原始”人。
但他却忘了,古代处于统治阶层的男性,原本就和处于统治阶层的女性是不同的,帝王与天斗与地斗与百官斗与万民斗,要想坐稳那一把交椅,除了运气和血统之外,要付出的更多。
而处于封建社会的贵族女性,只要学会怎么抓住男人,她所握住的男人自然就会把一切送给她。
代国和胡夏的国情又是不同,夏国尚武多战的社会体系决定了胡夏更多是以武力和征战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在统治手法上也简单粗暴的多,可代国是农耕社会,向来善于用高妙的手段来化解矛盾,而不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在“智慧”这一点上,古人从来不逊色与未来的人。
他的傲慢与偏见让他被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虽然说不会排泄、不会饥饿,因为两边时间流逝的不对等也不会让他因为“短短”时间里引起各种并发症而死掉,但来自精神上的伤害,比未来关进监牢中还要剧烈。
古代,原就是不会讲“人权”的地方。
刘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简单的“解决”了秦铭,走出密室时,因为心中放松而有些脱力的倚靠在墙壁上,微微地喘着粗气。
直到耳边传来了古怪的“啪嗒”声。
看到掉在地上的导向仪,刘凌第一反应是弯腰将它捡起来,然而手指从导向仪中穿过的一瞬间里刘凌终于想起这是什么,随手从含章阁的多宝阁上拿下一瓶烈酒,饮下之后将这个“法宝”拿了起来。
在刘凌看来,这个东西无疑是他见过最古怪的东西,整个“法器”浑然一体,就连“腕带”都没有任何系扣,只要靠近手腕部位,自然就会合起两个半圆紧紧扣在其上,最奇怪的是明明有鹅蛋大小,带在腕上竟然轻若无物,触感也是柔软而不是坚硬的。
他只能将这个归结于“仙人”的东西不是凡物。
刘凌曾经见过姚霁操作此物,伸手在屏幕上触碰了一下,顿时眼前出现许多漂浮出来的文字和画面,吓得他手指一缩,不知该如何是好。
几个眨眼之间,因为他没有操作,整个控制台立刻熄灭下去,刘凌的眼前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
刘凌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时间将不会“清闲”,仅仅这一个法器,就足以让他研究上好一阵子。
更别说他还要提防随时可能来寻找秦铭的神仙同伴。
这东西,他不能带出去,如果被秦铭的同伴无意间见到,就算再笨也会明白秦铭肯定出了什么事,所以他只能将它放在一个妥当的地方……
刘凌眼光从书房中扫过,最终选择将它放入了书房里一个书匣之内。这样的书匣在书房里足足有几十个,正因为它是书房里最多的东西,即便是寻找也很麻烦。
仙人虽然能穿透物体,却无法透视到物品的内部,而凡人也看不见这样东西,放在他身边,几乎是万无一失的。
“如果带上这个就能成仙……”
刘凌想起秦铭诱惑他使用这个“升仙”的话,嗤地一笑。
“那你还会告诉我?”
他将导向仪投入书匣之内。
人间总有那种清苦的年轻人偷拿了天女的天衣,从而阻止天女回天上的故事。故事的结尾总是天女和凡人结合,穷小子和女神仙的故事就连庄敬这样成熟稳重的大臣都是向往的,否则也不会收集全了一套《凡人集仙录》。
“我没留下天女的天衣,倒是留下了个男神仙的。”
刘凌不禁觉得好笑。
可笑着笑着,他又难以抑制地思念起瑶姬来。
正因为有秦铭这样恶心的神仙对比,他才更加了解姚霁这样“克己”的仙人有多珍贵。
他不是傻子,从年幼可以看见“神仙”们开始,他不是没有听到那些人对于他、对于代国人、以及对于这个世界的讨论,那种居高临下又带着“研究”色彩的对话让人极度不悦,却又不能不接受。
他会恋慕上姚霁,何尝不是因为姚霁是是所有神仙里最“可亲”的那一个?
她让他感受到了被尊重。
可能带给他温暖的那个人,如今也不存在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刘凌就有一种想要返回密室将秦铭杀了的冲动。
不能再迷茫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必须一个人战斗。
***
“来人啊!来人!上一瓶,不,上三瓶梨花白!王宁?王宁!去拿梨花白和竹叶青来,要年份最久的!”
“王宁,你给我滚出去!”
“哈哈哈哈哈刘凌你给人当变态了!”
“呵呵。”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这几段片段了,可是每次再看时,姚霁还是会回想起刘凌当时的恼羞成怒,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是当时觉得刘凌恋爱的样子实在可爱而偷偷录下来的片段,如今却会成为她精神上的支柱。
上天以这样奇怪的安排,让她瞬间明白了刘凌在尘世间等待她时的心情。
她还有画面可以回忆,有声音可以重复的记忆着,可他除了不停地从脑海深处挖出自己的回忆,做不到任何事情。
“刘凌……”
姚霁定定地看着画面里俊朗的青年,伸出手去摸了摸虚拟的投影。
和之前无数次那样,她的手只触摸到了一片空气。
“……终究是假的。”
姚霁随手关闭了导向仪,将头埋在臂弯里,靠向自己的膝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才慢吞吞地站起身,继续赶路。
一个人孤独的赶路,是会将人逼疯的旅程。
从亲眼目睹了好几次灾难发生之后,姚霁已经被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无力感折磨的无法再进入人群,甚至每当进入人群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象他们会遇到怎样的危险、会碰上怎样的灾难,会死于干渴,还是死于贼寇土匪之流。
原本想要节约能源一点点走回代国的姚霁,选择了加快速度。
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原本就是可以无视任何地形的,这些来自地形和建筑的阻碍,只是视觉对他们的“干扰”,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穿越过去。
但能够穿越地形,不代表他们就能靠着自己的特殊体质成功的完成“穿越”。
仅仅是“穿墙”,如果不开启“穿墙”功能,人穿进去之后只会被强烈的压迫感逼得倒退回去。
在墙里行走是没有方向感的,四周全是漆黑一片,向前向后全靠本能,如果一旦走偏了方向,很可能沿着一堵墙横着一路走出去。
为了最快时间到达代国境内,姚霁选择直接穿越沙丘,这意味着她要不停地经受着“进入沙子”、“走出沙子”的过程,使用导向仪导向之后一心一意的朝着一个方向回去。
但沙子里面也是有东西的,如同潮水一般的蝎子、聚集在一起眼睛仿佛恶魔般闪着森森绿光的沙鼠、还有时不时撞到的迷途的旅人的白骨,都能让原本赶路赶到昏昏欲睡的姚霁猛然清醒。
到了后来,姚霁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来的,也许是靠惯性,也许只是凭借着本能,沙漠里关于“其实你早已经死了只不过是魂灵在走”的传说在她的脑海里曾经徘徊过几百次,没有被自己逼疯,全靠着导向仪还发挥着作用。
好不容易穿越了沙漠、穿越了戈壁,踏过辽阔又空旷的西部诸州,姚霁几乎是以一种游魂般的姿态行走在代国的大地上。
她看见过风土人情,领略过世间百态,曾看过官逼民反,也见过除暴安良。她穿过群山峻岭,也越过闹市大街,导向仪只能导引方向,她需要的却是路径。
走到后来,她发现自己的心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于是又原地修整了一个月,尽力排解掉不时产生的自毁心理,直到确定不会发疯,才又慢慢踏上了旅程。
秦铭当时对研究中心的同仁说,他导向仪里的能源是在确定自己不是亡灵时不停使用基础功能而用掉的,她那时还在将信将疑,因为她身处在困境之时,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节约能源,而不是将能源做这么无聊的事。
可现在她想来,她那时能够那么冷静和安心的等待救援,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而刘凌虽然年轻,却表现出了足以担当责任的成熟一面,所以内心充满安全感的她潜意识里将和刘凌的交流当做了自己的支柱,反倒忽视了导向仪的作用。
但秦铭那时候是没有安全感的,他正处于随时会被王太妃抛弃、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的无力感中,只有抓紧导向仪。
好在终于已经到了地方,在导向仪的能源快要耗尽的时候。
原本估计着□□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程,却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全程靠脚、没有马儿或车子代步的她,速度远就达不到最快的地步,想要用漂浮功能越过大河大江又太过消耗能源。
没有局部地图可以使用,全部靠导向仪的指向功能,姚霁经常会走到完全没办法克服心理障碍进入的地形里去。
能够穿越和想要穿越是两回事,伸手不见天日的山坳和仿佛择人而噬的洞穴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她这样普通的学者可以如履平地处变不惊的地方。
终于到了临仙!
姚霁望着前方高大的城墙,脸上露出了一丝狂喜的表情。
一身宫装为了赶路方便,早已经更换成贴身的皮衣皮裤,一踏过人潮汹涌的城门队伍,姚霁立刻拔腿狂奔了起来。
无论她跑的再快,也感受不到风,也感受不到俗世中任何的气息,可从她身边川流不息地经过的人群、那前方清晰可见巍峨连绵的宫殿群,都在告诉她她已经到了哪里。
这里是代国的京城,是代国的经济和政治中心,也是刘凌出生、成长、统御天下之地。
慢了,还是太慢了了!
从西城一路直奔向皇宫,姚霁甚至顾不得节约能源,打开了自己的导向仪。
穿墙!
漂浮!
加速!
她的内心被满涨的期待和酸涩所淹没,那些在旅途中用来支撑自己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终于要见到真正的他、触碰到真正的他、听到那些真实的句子,看到那些鲜活的表情。
刘凌会不会想她?她这么长时间没有“下凡”,他会不会有些生气?
她是先安抚生气的恋人,还是先向他倾诉自己倒霉的遭遇?
姚霁漂浮在半空中,看着静安宫遗址上建起的神仙道观,忍住进去看一看的冲动,继续向前御风飞行。
飞过道观,前方就是西宫和中宫分界的祭天坛,也是回到“未来”的天路。
这里都是她进入和出去的通道,在见刘凌之前,姚霁需要确定东边的通道是否是正常的。
但研究中心被“控制”的局面让姚霁暂时不准备回去,秦铭的袭击不能长久,最多几天的时间研究中心就会被重新掌控,与其现在返回被雇佣兵控制,不如等候研究中心的局面回复稳定再被强制召回。
然而等她飞到了祭天坛的上空,喉间顿时涌出一阵腥甜,纷乱的思绪让她无法继续引导导向仪的反向推力,一个失控竟坠落了下去。
虽然姚霁反应很快地使用了缓冲,只轻轻地坠入到一片花海之中,可感受着身边的花团景簇,姚霁却哀莫大于心死地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愿睁开眼。
“我们的事情终究只是一场梦一般,你可以当自己是楚庄王,但等你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或是不能再和我在一起了,你可以不必和我直言,只要在祭天坛上放上鲜花,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当时的一番“好言”,大半倒是热恋之中的感春悲秋,她相信以刘凌的性格,必不是轻易负心之人。
除非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失望了。
如今,她努力的想要保护他,可眼前这繁花似锦……
“呵呵,不过是两年而已……”姚霁回想着这无数个日夜,自己是如何踏上的归程,心中一片剧痛。
“这就是帝王的爱恋吗……”
她曾努力地隐瞒这个世界的真相,想要为刘凌和所有人争取更长的时间,因为她曾看到他们是如此努力的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失望和痛苦两种情感几乎要将她撕裂,因为刘凌而想保护这个世界的心也变得茫然一片。
人心是这么易变的东西吗?
姚霁,莫要再想,不过是失恋罢了。
你这么辛苦的回来,不是为了和你的恋人相见,是为了回去。
‘回去,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毁了这个世界,去让刘凌后悔。’
长久以来被压抑的负面情绪犹如无孔不入的心魔,在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叫喊着、宣泄着,蛊惑着让她握起毁灭一切的力量。
姚霁睁开眼,眼中已经模糊一片,面前影影绰绰的鲜花像是在啪啪啪打着她的脸,嘲笑着她“不是你自己要他这么做的吗”,难堪到让她看一眼心口都犹如掉到冰窟里一般。
“不过是失恋,谁没失恋过……”姚霁自嘲地擦了擦眼泪,“要是因为失恋就变成那么可怕的人,我和秦铭又有什么区别?”
她等找些什么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对了,她是来检查通道的!
擦干眼泪的姚霁重新振作起来,操作起导向仪激活通道。
通道被激活的一瞬间,天空开始肉眼可见的扭曲,光芒倾泻而下映照在姚霁的身上,提示着她道路可以被正常使用。
遇见这么多倒霉事后,唯一一件正常的事情,倒让她生出一丝不真实来。
“太好了,这边的通道没事。”
姚霁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还能回去……”
姚霁靠近着明亮的光源,似乎这样就能把她心中的阴霾扫荡出去。
“瑶姬?”
一声熟悉的惊呼从祭天坛下传来,让姚霁的身体顿时僵硬。
这个声音,她曾在无数个日夜里重复播放,哪怕是气急败坏地喊叫声,都能让她的心熨帖一片。
她曾经无数次在心中模拟过两人再见时的情景,可如今的她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
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痛苦的哭诉、或是不甘的咒骂。
既失去了爱情,又失去了尊严。
“瑶姬……”
不可思议的惊呼声越来越近,因为姚霁迟迟不肯回头的动作,最终变为声嘶力竭的呐喊。
“瑶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