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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一直睡到已时才醒来。
窦童早已等在床旁,一见我睁眼,便道:“你昨天睡那么早,怎么还醒这么晚啊?”
不能让她知道我半夜和邓训在厨房偷食,我便借口道:“还不是得怪你三哥,切磋武艺比试文才什么的,好累人啊。”
“就是。蝉蜕馆一点都不好玩,我们不如早些回洛阳去逛逛东市。”窦童顺手将床尾换洗的短裳管裤递了给我。
“东市有什么好逛的?”我曾经跟着我娘去过一次,里面都是卖鸡鸭鹅猪牛羊这些禽畜的摊点,这么大热的天儿去逛,别说吵得人头昏,光是那气味儿就让人够呛。
窦童道:“我昨儿骗了奶奶的请柬,今天去挑只画眉鸟儿作礼物,回头你姑姑真要问起什么,我奶奶才会帮忙圆谎啊。”
我不由得刮目相看。别看她平日稀里糊涂的,关键时候还是挺可靠的。
用过早餐,窦童提出要返回洛阳,窦旭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我知道,按照他早先的计划,今日我应该还有其他测试项目。他昨日已经放话说不再管我们的事,所以窦童让车夫七叔去准备马车时,他也没阻拦。
在前院告别了邓家兄弟,我和窦童便爬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好一阵,窦童忽然凑近了问:“对了,你昨儿出的谜语谜底是什么啊?”
“你怎么现在才问?”我到有些诧异了,依照窦童的性子,她居然能从昨天忍到现在才问我谜底,这太不正常了。
“上午问你,你不肯说。下午骑马受了惊,我便把字谜忘记了。这阵子到突然想起了。”窦童笑道。
我哑然失笑道:“难怪!”
“快说说嘛。”窦童又催促道。
“这个字谜其实也不难,只是需要多转一道弯。三百六十五天,你的小八哥说是个‘年’字,其实他的解谜方向是对的。刨去平年、闰年的纠结,最稳当的说法就是十二个月,……”
“啊,我知道了,是个‘青’色的青字!”窦童瞬间便反应过来。
我点头笑道:“‘十二月’这个字谜很常见,几乎每年的灯谜会上都会有,我不过是虚虚的掩了一层迷障,那邓训就傻眼了……”
“嗯,还是我苏姐姐最厉害!”窦童赞了我一句,又皱眉道:“对了,那小六哥后来出的字谜谜底又是什么呢?”
“见水不浑,日出就明,心挂情牵,有言邀请。打一字。”
邓训的谜面我到还记得,只是当时恰好窦旭来叫吃午饭,加之邓训又主动认了输,我便也没费心思去猜了。这阵窦童问起,我便寻思起来。
说了四句话,却只猜一个字,也就是每句话描述的是同一个字?
“见水不浑,日出就明”,这究竟是描述字的结构还是含义?不太好猜。“心挂情牵,有言邀请”,这两句里,“情”和“请”字都有同样的音韵……
青?!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青”字加水字旁,就是“清”字,自然就是“见水不浑”的意思,而“青”字加日字旁,便是“晴”字,也正合了“日出就明”的含义。
我不由得怔住:原来,邓训当时就已经猜出了我的谜底!可是,他为何不直接说出来?窦旭问起时,他又为何主动认输?!
“好吧,就算你赢了。”回想起来,他当时说的话是有些奇怪。这厮的心思七弯八拐的,一时还真是猜不透他究竟意欲何为。
“苏姐姐,小六哥的谜底究竟是个什么字啊?”窦童再次催问道。
“和我那个谜底是一样的。”
“啊?这么说来,那小六哥就没有输给你啊!”窦童惊呼道。
“我觉得他可能没猜出来,不过是他出的字谜恰好和我的谜底一样罢了。毕竟,同谜底的字谜多的是。”我看不惯窦童为那厮喊冤叫屈的表情,便出言辩驳道。
“也有这个可能。不过幸好是小六哥输了,不然我们昨儿晚上哪能吃到那么好吃的烤野兔……”一提及昨夜的烧烤,窦童便作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想起来,若不是邓训这厮嘲笑我的吃相,我便不会被那块兔肉梗住;若不是我被兔肉梗住,窦旭便不会得了用酒来捉弄我的机会;若不是被那杯酒呛得那般狼狈,我便不会错失了大块朵颐的机会……总之,还是邓训那厮害了我!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犯傻。明明是他欠了我一顿烧烤大餐,害我饥肠辘辘半夜饿醒,我却还傻兮兮的把自己做的汤面分给他吃,这真是周老夫子常说的“妇人之仁”啊!
窦童一路都在念叨那烧烤兔肉的美妙滋味,我则一路都在憾恨连连。
和前几次坐马车回汝州的感受一致,我总是觉得返程比去时快得多。不多时候,马车便在东市入口处停住。七叔说他一会儿在城墙根儿下等我们,叮嘱我们两个早去早回。
一走进东市,耳边便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禽鸣畜唤声,鸡鸭在竹笼里扑腾得羽落毛飞,家畜在木栏里往来哼唧折腾,混合了禽畜粪便味儿的空气混浊而粘稠,令人不得不掩鼻而行。
窦童却对四周视若无睹,听若未闻,在往来客商讨价还价的嘈杂声中,径直往街巷深处走去。见她这幅淡定模样,我到有些汗颜:我何时起竟比这侯府真正的千金小姐还娇气了?
走过一段熏臭闷热的街面,窦童转身折进一条更为狭窄的巷子。巷子两边的屋檐下挂满了鸟笼,一时间“啁啁唧唧”、“吱吱喳喳”的鸟叫声便纷入耳膜。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鸟市?”侯府深闺的小姐居然这么熟悉市井街巷,我有些惊讶。
“往日跟我三哥偷偷来过。我奶奶最喜欢养鸟,每次三哥做了错事,想要奶奶出面说情,他就来这里选只鸟送给她,保管无事。”窦童一边留意身边的鸟笼一边解释道。
虽然在竹溪镇见过很多鸟,可我对怎么选鸟却没有一点经验。好在窦童是轻车熟路,走了不出五家,便挑中了一只褐头凤眉的冠羽画眉。就是这么一只灰扑扑的小雀儿,居然让窦童支付了好几两银子,我便有些替她不值。
“这雀儿可不是我们这一带的品种,店家是从好几百里外的地方捕来的,这运费就摊得多了。我奶奶最喜欢画眉,她常说早起听着这雀儿的叫声,就会想起家乡的山山岭岭来。”
窦童和窦旭原来都是这般懂得敬孝的人。窦家祖孙间的这份浓浓情意,竟让我十分羡慕。我的爷爷奶奶在我刚出世时就走了,就连宠爱过我的程老夫人也都走了好几年了,想来,当年那瞎子说我命硬克亲人莫非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