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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羡鱼相比,那三位郎君似是乐在其中。冉公举止更是不羁,众人行至亭中正襟危坐,他却懒散的半卧在席上,丝毫没有仪态可言。时人虽对叔夜公(嵇康)放浪之态颇为推崇,然其人未得善终,名士之流便鲜少学他。冉公如此风流之举,倒是让众人想起那位名士,因此不由生出亲近之心来。
王羡鱼见此也稍稍放松了些,只不过亭下窃窃声不止,议论之声又频频入耳,她无法装作不知道,因此还是有些不自在。
就听有不确定之人问左右同伴:“此女莫不是前些日子让谢尔那厮念之不忘的黄裳女郎?”
同伴回道:“君子方才唤她王家女郎,想来就是她了。”
也有郎君拍腿憾道:“小娘子果真霁月之姿,可惜不爱露面,倒叫我等错失亲近美人的机会,啧啧……”
更有小娘子手捂胸口,悲道:“这王家娇娇与君子如此亲近,真真叫我愁肠百结,苦矣。”
这些毫无遮掩之话四起,不仅王羡鱼听的分明,便是亭中其他人也听的真真切切。本来王列正与冉公请求问医一事,半途也被这些嘈乱之声打断了将说之话。冉公见王列如此,生生笑了出来,调侃王羡鱼道:“小娘子以往深养在闺中,此后可要多出来走动,以免误了这些郎君们拳拳心意!”
王羡鱼闻言窘迫不已,却又不好回话,只余无奈之态久久不下。好在有兄长代为出言:“阿父重伤,我兄妹二人实无玩乐之心,今日为求医而来,还请冉公成全。”
冉公嘴角噙着笑,却是未应,让亭中主家好友等人一阵莫名,纷纷替王家兄妹拱手求情。
亭里亭外正热闹,苑外有人气势汹汹带着奴仆数十人直直向王羡鱼等处大刀阔斧而来,引的小道旁众贵人阵阵惊呼,酒茶翻覆众多。
这些人动静自是引起苑内所有人注意,那为首之人冲到亭外站定,直指亭内众人:“谁是君子?谁是王列?”
果真是来者不善!
亭里众人不禁转过头去看他,只见此人年岁不大,华服贵衣,面敷傅粉,俨然也是家世良好之辈。只是这家教却有待商榷,直呼旁人姓名之举,实不恭也。
君子与王列二人均未应答,一旁主家却是站出来拱手,问:“不知小郎如何称呼,唤二人又有何事?”主家今年已是不惑之龄,唤来人一声小郎也是应该。
小郎目光一凛,面露戾色,大声喝骂:“何事?他二人公然杀我幼弟,当街凌辱致我幼弟惨死,兀那匹夫,你说何事?”
他这话果真让在场众人哄堂嗡嗡声再起,不过众人并非言说他幼弟惨死,而是指责他毫无教养可言,一致口径让这咄咄小郎怒气更甚。
那小郎话毕,主家也是生出气来。他承老友遗志,不求回报的照看此处,金陵城中谁人见他不赞叹一声好?如今倒被一黄口小儿指着鼻子骂匹夫,活了这么多年,实头一遭遇见。主家心有气,开口也不再客气,敛了表情,蹙眉:“尔何人也?”
此时也不用小郎开口,他身旁便有家仆站出来尖声道:“吾家小郎乃陈留阮氏嫡长子也。”仆从话落,那阮小郎生出几分自傲来。
陈留阮氏?众人了然!今日君子与王家郎君当街杖杀阮家郎君一事早已在这宴上传开,那阮九言德无状,当街咒骂王家郎君亲父死期,王家郎君若是不怒才奇怪。王家郎君还未找上门去讨个说法,阮家却是自己送上门来,这一族……啧啧。
不怪众人如此轻视阮氏。以前金陵也有过陈留阮氏一族,那才是真正嫡系一脉,彼时阮家济济一堂,在这金陵可谓风光无限,只可惜后来没落,最后迁族而走。
而如今金陵这一脉阮氏,听说只是不知名小地的庶族,一无世家底蕴、二无世家风采。其族迁至金陵时风光不小,但有好事者却发现迁族而来的阮氏只带了两车竹书。好事者问之,仆从答曰:竹书繁重,主家吩咐换取黄白之物。
这话后来传开,阮氏一族便只得一“俗”字评语,众人纷纷避之不及。金陵众世家对阮家不喜,可惜这阮家却从来不避锋芒,行事且不说,但无一不是更让世家之流不屑为伍。
如今这阮家小郎自傲之态让众人生出鄙夷,亭中主家同样也生出不耐之色,答:“阮家郎君不恭在先,王家郎君无措矣,请回。”
那小郎听罢,怒气大盛,扯着嗓子便怒骂:“放屁!我弟弟只是让他代为引荐君子,如何不恭?倒是君子明明在车上,偏偏不应一声!他不做声便罢了,开口便是杖杀我幼弟,我看他们二人分明就是狼狈为奸!”小郎一阵怒骂,市井之态一览无余。
王羡鱼坐在末端,隐隐只见小郎唾沫横飞,毫无一丝风度可言,心道:难怪世家嫡系鲜少与庶族有往来,庶,实不堪也。
那小郎骂过之后突然似是想起来什么,怒瞪双眼,斥道:“你这匹夫又是谁?有何资格与本郎君说话?”
宾客有纠纷,主家出面言和是众人心知肚明的规矩,这阮家郎君此言却是侮辱之意了。主家风度再好,此时也不禁脸色大变,斥责道:“小儿可知尊长一说。”
阮家郎君冷哼一声,道:“尔这匹夫帮那两贼子,为老不尊也!我为何要尊你敬你?”
他这话一出,苑内一阵沉静,众人面面相觑不已。倒是那主家气极反笑,对左右仆从道:“来人,去一趟禁城,便说颜某德行无状,不敢误人子弟,请天子另为皇子谋先生罢。”
原来此人竟是太子太师!
当年天子游经此地,觉得此处甚好,有意谋下,但主家却是不肯!天子见此人两餐不济,却依旧不卖,好奇之下问得缘由,知晓此人原是重诺之辈,大为赞叹,又见此人颇具才华,便请此人代为教导太子。
太师为人随和,不喜仗势,众人便不提他身份,与之结交,倒是未想低调行事却枉受今日之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