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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引凌钰走去登天梯,那是一个不大的四四方方的柜子,她站进去便有宫人来拉连着的铁索,不知陆玦是命人怎样设计的,借着数十宫人的力气,这天梯缓缓上升,停在十层换了一批宫人,最后轻而易举将她平安送去最顶层。
十八层的高楼真的有夺目的美,这最上面悬挂了一排排宫灯,将四周空旷都照得明亮。有宫人乘了天梯上来,对凌钰道:“夫人,天子一会儿要在这里放烟花。”宫人忙去提天梯中运上来的一箱箱烟花。
“天子一会儿要来么?”
“是啊,难道夫人不是先来等天子的么?”宫人惊讶地问她。
凌钰走去栏杆处俯视,今夜整座王宫都灯火兴盛,城外也是万家灯火齐亮,整个尘世说不出的美好安宁。凌钰转身吩咐:“你先点亮一盏烟花看看。”
宫人听她之令点燃,炫彩烟花倏然飞上夜空,因为他们站在十八层,这烟火也飞得很高,绽放在深色夜空,开出极美的七彩花朵。凌钰不由自主露出微笑,昂首望这愉悦美景。
夜风吹乱凌钰的发丝,吹动她飘飞的裙摆,微笑渐渐变成欢愉的笑,笑声也飘进这夜风里。后背忽然之间覆上温暖,腰际也被一双手臂环住。凌钰回身,与陆玦的目光相撞。她还绽着笑,却戛然止了笑声,笑容也凝结在脸上。
满空还绽放着烟花,陆玦磁性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你喜欢么?”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渐渐收起笑,凌钰没有回答。
“阿钰。新的一年,那些旧的东西可以过去了么。”他这样问,不等她的回答,缓缓凑到她唇边,温柔的吻迟疑落下。在她的安静之下,他才渐渐加深了这吻,加重这温柔的力道。
怔神好久,凌钰没有再推开他。她的心似乎轻轻动了。心门上的锁也悄悄松落了。陆玦抱她一路吻去小屋,这间小屋的床榻如她凤华宫的床榻一样软,她的后背覆上丝滑的罗衾,鼻端隐约飘来一缕红梅花香。
他竟如此细心地安排。
说不清心中的纠葛,凌钰想这已经是新的一年,如果这些不愉快都随着这旧年岁过去该有多好。这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再如此亲密地在一起,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与羞赧。
小屋昏黄的灯光温馨氤氲着。将这一室镀上暖意,夜空绽放璀璨烟火,蜿蜒宫灯将整座王宫都照亮。新的一年,一切都是美好的。
春节宫廷宴会过去,诸侯也一一离开。云初九向陆玦请令,要封侧妻董氏为正室。凌钰初听这个消息很惊讶,她前去送别。问及云初九:“你想通了?”她是怀疑又欣喜的。
云初九已褪去以往那些少年稚气,一举一动皆露凌然气魄,他笑着回答:“我以为自己还能找到那份心中一直追寻的东西,不过现在觉得从前的一切在此刻看来都好幼稚。董氏陪伴了我渡过一路风雨,她年长我两岁,初时我也是不喜,认为她老成稳重,失了女子的明艳动人。不过……”云初九摇头一笑,“现在我应该感激她从前对我那些严谨,虽然我也生过气。现在却觉得她那样做得很对。”
凌钰欣慰,“你想通了就好,董氏一心为你,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我也感到高兴,你可要好好对她!”
云初九负手而立,笑望凌钰:“为我高兴,何不为自己高兴。阿钰,我也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
凌钰只装不懂。“快回吧,董氏还在青国等着你。”
云初九朝她微笑,转身走去马车。
凌钰目送他离开,心想他果真是放下了从前。放下了一段不属于他的感情。有些执着如果换不来想要的结果,那么还不如如他一般趁早放手。她庆幸云初九能想透彻这一切,凝望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微笑。
只是临踏上马车,云初九终究还是回眸望来一眼,隔着遥遥的距离,他的面容已瞧不清。但他浑身透出眷念与孤寂,这样的身影深深落入凌钰眼中,让她原本欣慰的心为之一震。她想错了,云初九没有将她彻底放下,他始终是有不舍的。但是他知晓兄弟情谊,知晓君臣之礼,知晓这不属于自己的强求不来。
他放下了自己想要的,拾起自己该背负的。
凌钰痴痴望住这远行的马车,直至长长的队伍驶出宫门,消失视野,她还呆呆立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回过神。
取与舍——她还没有学会。
与陆玦之间的冷淡渐渐变少,但是经常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话还是很少,时常静坐时,她忙自己的事情,他坐在她殿中批阅奏折。各自互不打扰,各自相安无事。时光安宁,岁月轻声流淌。他们懂得避开那些沉默与各自所不愿提及的事情,彼此之间的交集言谈变得浅,却被心底互相的深情牵绊,各自快要抓狂。
顺远一年,陆玦下令举国各地以农事为主,各诸侯国也都听令吩咐播种。陆玦改革纳贤策,不光地方上的贤士可由举荐考察入朝为官,诸侯国之间也可推举出能善之辈来。由诸侯推举贤士,这是历朝都没有的政策。因而各国百姓都欢呼雀跃,大赞天子仁明。
面对这一政策,凌钰有些诧异:“你不怕会有诸侯安插进自己的眼线在朝堂,割据朝堂势力?”他们正在灯下忙各自的事情,陆玦白天颁布下令后凌钰没有机会问,此刻他来凤华宫坐,灯下阅读时,她这样问。
没有看她,他还在翻阅手上书本,薄唇抿着一抹淡笑:“这可以考验诸侯,又博了百姓赞誉,岂不是良策。”
然而危险也是有的,他并不在意,凌钰也没有再多问。快要开春了,她院中的相思树又长高了很多,这一年春天不知能否开得起花来。内务送来春季新衣的画卷,给后妃们裁制春季新衣,这些花样要让她过目。她放下了手中一张画卷,浅笑说起:“我准备在秦山脚下种些相思树,不知你可答应?”
陆玦这时才放下手中的书,凝眸来望她:“种相思树?宫中不是有么。”
“我想种满一片山,而且相思红木与果实也可作他用,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罢了。”
“不是我不同意,秦山虽与卞耶相近,那也不归在卞耶的城池里,算作了曲国的辖地。若你想种,那我得休书与陈公相议。”
凌钰唇角的笑意加深:“一个天子竟要向诸侯讨要,似乎我让你为难了。”尽管是替他着想的话,然而她的语气却淡然得平常。
陆玦不在意,只是一笑:“我自然不可以大欺小,以强欺弱。”
“你只会在‘正大光明’的理由下以大欺小,以强欺弱。”
陆玦朗声大笑,起身行至凌钰身后。他瞧着桌上这一幅幅春日轻纱长裙,不禁道:“已快春天了,这样快。”
是呢,最快的就是时光,最慢的也是时光。
凌钰收起了桌上的一幅幅画,起身递给辛乔,“这件事情还请劳烦你,我确实想在秦山栽种相思树。我要安寝了,你还要看书么?”
“不看了,我也睡吧。我会去办,不过你为何会想在秦山栽种,而不是卞耶?”
凌钰但笑不语,只坐到妆台前卸妆,未去回答。
陆玦径自问:“难道只是因为我给你那些相思红豆后去了秦山,所以你就想在秦山栽种?”
凌钰还是没有回,她微笑着梳洗完毕,宽衣去睡。
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那里是曲国的地方。
陆玦休书去曲国,他已天子身份在信中说得委婉,也似恳求,陈公就算不愿也不好推辞。况且那只是几座山,占不了一座城,对曲国没有什么影响。
凌钰很快安排了人去秦山开垦播种,为博好意,陈公也派了懂农事的人前来帮忙。忙碌到三月,几万颗种子已经入地播种,一万农者也都受命治理秦山农事。他们每一日都会派人回卞耶王宫禀告给凌钰秦山栽种的状况。陈公知晓凌钰的重视,也派了人过来帮忙,但是在栽种的农事官委婉谢绝,他们已经事事安排妥当,幼苗脆弱,怕两边各自的方式不对害其枯败。陈公的人马只得无功而返。
陆玦纳贤的政策也在有序实施,各国都推选来能善之辈,陈公也一口气推选了五名能者。仿佛因为凌钰将秦山要走,陆玦于陈公有愧,竟都未考核,直接凭其所擅安排了官职。
这让举国惊讶,但他们更加明白了陆玦改革的决心,一时间各官员府邸都被学者挤破了门,皆想赢得官员们的好感入朝为官。
纳贤一事到五月尘埃落定,最大的赢家就是陈公。而其子陈郢也备受凌钰宠爱,常亲自指导功课,待若亲生。当然,这是坊间流传的话。
事实上,凌钰对陈郢也是疼爱,但她也会在他做错事时严惩,不会留情。不过这五岁多的孩子竟然受罚时不吭一声,硬咬牙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