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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到大师父身边也是有很强的目的性,万一这口气上不来,大师父会出手救我。我冷汗出到沾湿了头发。大师父正在专注地看着一本书,过了几秒钟才注意到我的异样。端祥了我一会儿,慢慢说道:
“冷静冷静,你这样会伤到元气!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师父!”我极力克制。普慈师父伸手按住了我的内关穴,她虽然上年纪,但手劲极大,按的我手腕酸痛麻。我按着她的节拍,吐纳调气,总算心跳没那么快了。
邵铭允这两天比较忙,也没来找我。不过一有空闲就打电话。这些天又加了好几位保镖,团团在我周围,有的散步,有的抽烟,还有人坐在一处写生,伪装的很好,我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事情,一步不敢多走。其间邵震允过来过几次,我感觉到了邵铭允一定是在紧张着一件事。邵震允远远冲我点头微笑,并没有过来跟我聊什么。
这天晚上,普慈师父正教我打坐。我收到了邵铭允的短信:魔鬼被装进瓶子里去了,亲爱的心月,你平安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心内一激动,汗又哗哗地止不住流下来。
我拍了一张跟大师父一起打坐的照片发给他,并附了一句话:云在云天外,水在水瓶中。
半盒的面巾纸被我瞬间用完。
“虚静俭啬乃万病之药。要静下来。”大师父闭着眼不看我,也知道我现在的状态。
“师父,人说男女之爱,最难长情。等爱到不爱了,我去跟师父枯木庵修行。”
“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师父缓缓地说道。
“那就等因缘尽故灭的时候,我跟着师父去修行。”
“你心中不空,如何能灭。”
一句话,我刚落下去的汗又哗哗地涌出来。
“总是出汗。”我被一语道中,心内讪讪。不知怎么回答师父这句话。心里爱得那么深,怎么会灭?!师父看得明白。
“道家说人身有三魄,你阳气弱,阴气制阳,心不清静,就会被三魄所困。”
“大师父,你还研究道家的学问。”
“我们小时候家里有私塾,小辈人学什么东西都是祖宗定的,除了医书就是道藏,佛法是我来枯木庵后跟着师父学的。”
“针灸与道家应该有很深的渊源。”
“针灸讲究调气,跟道家三一合元,六一合气的气是一回事儿,根就在这儿。”
“哎,后来的许身佛门也是一场因缘。”我感叹。
“佛经与道藏并不冲突,殊途同归而已,都讲的是让人的身安,心安。”
“师父您什么都能一语道破。”
“我近九十,这一因缘,我已到了空的尽头。”
我吃惊地看着她。近九十岁的大师父,那么淡定从容,精研佛道医,竟然没有任何成就感,她说尽头是空。
“因缘的尽头都是空吗?”
“一切皆空。”
我听着他的这句话,莫名想起古墓的女子,还有那天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人,还有那个小石头,三者不知道有什么联系,也不知道怎么会让我失控。我突然哭倒在榻上。
第二天中午,邵铭允打电话要过来跟我一起吃饭,说我行动可以自由些了,要庆贺一下,我问他吃什么,他说牛扒。梁氏虽小,却五脏俱全,里面有三个餐厅,一个中餐厅,一个西餐厅,还有一个素食厅。我平时陪大师父和静竺师父就在素食厅吃饭。
我早早在西餐厅等他。因为还没有到就餐时间,餐厅里的服务员也非常随意地走来走去,那个挂在角落里的小电视也被打开,电视上的新闻画面再次出现:云汇融和老板蔡希柄被被检查机关带走接受调查。蓝鼎创始人叶鼎贤等指控他诬陷、破坏经济秩序等多项罪名。
叶鼎贤,这个名字一直在我脑子里闪。闪到脑袋要炸裂。那么熟悉,却没有事件,但是他一定与我有关。有客人进来,电视即刻被关掉,放起了美国的乡村音乐。
邵铭允过来坐在我身边,我正在发呆。但是我怎么不想也不敢问他呢,叶鼎贤是谁,这是一种潜意识吗。
“你怎么了,应该开心才对。魔鬼关进笼子里,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与人联手才做得到。”他一边说一边长吁一口气,略显疲惫之态。
“累不累?”我心疼地看着他。他一边打开餐巾,一边看着我。
“累啊,你帮我。”他让我帮他戴上餐巾。
他低着头看着我帮他弄餐巾,一边说道:
“心月,有些事如果想不起来,也不要勉强自己,一切当是天意好了。”
“你要是不开心,我就不想了。”
“经历这么多,我想让你的生活单纯点,我们都要单纯点,远离野心,踏实做事做人。”他一边用湿巾擦手一边说。我看他今天心情真是放松了好多。
“好,我们一言为定。”我坐在他旁边。
我用叉子在水果盘叉了一块苹果给他,然后再去叉盘子里的葡萄,怎么也叉不到,邵铭允伸手拿起来放到我嘴里。
“化繁为简。”
我还没反应过来,刚一愣神,他嘴伸过来又把葡萄抢走。
我红着脸看了看四周,还好,只角落里有一个客人在埋头吃东西。
服务员开了红酒送过来。
我给他倒了红酒,也给自己倒上。端起酒杯,千言万语。
“谢谢你把我找回来。”我颤抖地说。
“谢谢你回来。”他也声音颤抖。举杯一饮而尽。
“是我把你弄丢了,当然得把你找回来,不必说谢。”他说着话又自己倒上,一饮而尽。
我在这里面受了多少委曲,我心里扭着结,我有感觉,没记忆。
“你以后再不要把我弄丢了!”我说着说着又情绪失控。
邵铭允说的那个魔鬼被装进瓶子后,他允许我可以适当出来走走,但是不能跑太远,因为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还处于不十分安全期。
梁氏门口不远处有一个卖水果的小摊点,这天上午十点多,跟着大师父做完功课,我出去买水果,也是想出去透透气,我本身就穿着护士的粉白的衣服,盘着头发,戴着燕尾帽和口罩。梁氏在一座小山的脚下,非常偏僻,如果不是梁氏有活动,门前的公路上几乎见不到车,艳阳照着油漆的路面,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我从斜坡走下去,路两侧纷杂无人修剪的树枝杈肆无忌惮探到路面来,毫无章法。
我在水果摊买了一大袋水果,拎着往回走,路上鸟都没有一只,我晃着袋子横穿过马路,然后又横穿回来,走得随心任性。正这么恣意地走到马路中间时,袋子却哗地散开了,水果顿时洒了一地,橙子萍果金桔,因为是个斜坡,水果顺着马路哗哗地到处滚。我暗暗地学着师父们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赶紧蹲下,把袋子平铺在路边,跑回去一个一个捡那些到处滚的水果。心想还好啊还好啊没车没车。可是想象总是反的,念头刚落,就看见从坡下冒出来一辆车。我赶紧躲到马路边上,心想轧就轧吧,总不能让人停下来让我捡完水果再让人走。车子开到一地的水果近前,戛然停下。我看这样子,就赶紧跑过去把车前的几个水果先捡起来。这时候从车子上下来一位高大的男士,戴着遮面的黑超。他下了车,弯腰一个一个帮我捡水果,我抬头看他,可是可是,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我又开始全身发抖,开始流汗。我认识他吗?我错愕了一下,他低头几乎帮我把水果全部捡起来,放在路边的袋子上。我却手捧着水果站在路边上发呆,一动不能动,当他把最后一只水果放到我面前时,我嘴里嗫嚅了一句谢谢。
他全程低头沉默,心事重重,我道谢的时候,他竟然也没有抬一下头,只向我挥挥手便上了车。车子倏地开走。留下一个在路边上哗哗流汗的我。我看着车子开走的方向,一下瘫软在地上。我脑子里无数次闪着电视里那个画面,这个人就是那天新闻里看到的被无罪释放的那个人,嗯,是他,没错。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他帮我捡回来的那一堆水果汗流颊背。
大约一周后,我收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包裹,上面没写着我的名字,只有我现在用的电话,邮寄人那一栏是空白,什么也没有。
门口的保安递到我手里,我顺手打开。层层的包装,打开最后那一层,里面赫然有一只杯子。我还没有取出来,我又瞬间崩溃。那上面的图案是半个心形,这杯子明显是一对,这是其中一个,而且这个杯子是右手握时看不到心形的那一只。
我看到那只杯子,脑子里即刻闪回着几个交替的画面,办公室,走廊,在走廊里走过的一个人的背影…
我开始怀疑我之前的记忆,我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忧虑焦灼之中。
这天一大早,我在院子里散步,看到墙上梁氏医询的公告栏里贴着招义工的告示:今天为天使孤儿院里的孩子做免费体检,各部门下班后的护士护工可以义务为孩子们做一些基础照料工作。梁氏体检中心。
下面是地址电话。这个梁氏还真是五脏俱全。我想想自己的身世,即刻打了电话报了名。
我这边的事做完后,我就去了一个偏院,体检中心就在这里,很干净的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落。孩子们早在那里排好队等着。作完登记,我领了一个工作卡,工作内容是引领孩子们到不同科室。大约有一百多个孩子,分不同时间由不同的人带领做不同项目检查。由领队的医生分好后,我们几个人带过去。眼科在后面的一个更偏一个走廊的一角,我在走廊里坐着等孩子们出来,院子里大约是野生的各种树,婆婆娑娑长了一院子,映的木质的窗棂子也是绿色的。
“姐姐。”我突然听到一声叫。我转回头找那个声音,在我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忧郁的小男孩,黑黑的眼睛,正出神地看着我。我注视着他。“姐姐。”他又叫我,人也从暗影中走出来。
我脱口而出:“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