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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你和周成钢是不是关系很好?”
“是啊,我们经常一起打球。他和我是亲戚。”
“那周成钢有没有谈起过他喜欢的女生?”
谢麟一怔,“你问这干吗?”
“我想知道啊,因为,”扶晓吸口气,破釜沉舟的说:“我喜欢周成钢。”
谢麟坐在对面,一脸惊色,忘了说话,仿佛被这个秘密给震到。
“你别告诉别人,替我保密。”
谢麟表情复杂,垂下视线,低低的嗯了一声。
扶晓如释重负,此时此刻,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不论谢麟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把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抹掉。
谢麟喜欢的女生不是她最好,如果是……知道她喜欢周成钢,而且周成钢还和他是好友,他就不会再有什么想法。
她轻声说:“快吃面吧。一会儿凉了。”
谢麟没动,过了一会儿,拿起筷子。
这碗牛肉面,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一碗面。
他没吃出任何滋味,也没吃完。
等两人走出小吃店,已经暮色四起,小吃一条街上亮起了灯。
谢麟在街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把自行车放在后备箱,先送扶晓回去。
扶晓在春晓家属院门口下了车,谢麟也下了车。
扶晓说:“不用送我进去,你赶紧回家吧。”
谢麟嗯了声,站在车旁,隔街目送她走进家属院。
清秀的少年,路灯下的白衬衣变成淡淡的昏黄色,扶晓心里软软的一酸。
再见,谢麟。
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十七岁的谢麟。
出租车走了很久,扶晓站在黑暗中,看着自己家的灯亮着温暖的橘色的光,心里真是无可描述的五味杂陈。
她从小就独立惯了,每次看到归属感和安全感两个词,都在心里想着这是个什么东西,难道这还需要别人给么,自己足够强大就好了。直到进入错乱的时空,她才体会到了失去归属感和安全感的那种恐慌。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不能回去,明明父母就在眼前,却不能见面。明明她就是货真价实的扶晓,却有一种赝品冒牌货的感觉,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看到,这种做贼似的感觉真是又可笑又无奈。
看来她只能离开甘城,城市小,熟人多,万一被亲戚同学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扶晓,后果可想而知。
扶晓离开家属院,走到长途车站附近找了一个招待所先住一晚,决定明天去通海。
既是为了陆灵犀,也是为了她自己。
既然张淑华说她在通海住了半个月,而季脩筠又说她在通海突然不辞而别,那她就去通海等待那个“回去”的时机。
她打开周以檀的那个单肩包,拿出沙漏时钟。时光倒流,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可是那个表针却只走了半个多小时,蓝色的沙漏也以极缓慢的速度流动,灯光下,像是一道细若游丝的蓝色天光,慢悠悠的往上飘。扶晓看着看着,忽然间灵机一动,莫非这违背了重力的沙漏,是代表逆流的时光?
她记得刚捡到钟表时,沙漏,钟摆,时针都是静止的。那如果沙漏下面的沙全都流到上端,是不是就表示这段逆流的时光已经完结,她可以回到六年后?
可是照着这个沙漏这慢慢悠悠的速度,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到底会不会像她想的那样,她也不确定。可是除了坚持信念,还能有什么办法?
扶晓把表收起来放在心口上,失眠了大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退了房间,她去楼下买了个煎饼当早饭,然后去附近的找了个自动提款机取点现金,顺便看谢麟卡里到底有多少钱,回头好还给他。
这一查看才发现卡主是周玉玲,并不是谢麟。金额和谢麟说的差不多,一万零六百多块。此时此刻,对于一个全部资产只有几十块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扶晓自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穿到六年前,心情就一直处在兵荒马乱之中,此刻才算是稍微安心,有了底气。所以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至少能给人安全感。
身价一百块和身价一万块,那感觉真是天壤之别。扶晓担心路上带多现金容易丢,就先把六百块零头取了出来,卡仔细放好,径直去了长途汽车站。
通海市和芙蓉市,甘城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形状,紧邻着甘城的一个县名叫松县,属于另外一个省。因为处于两省交界的地界,甘城虽然是个县城,交通也比较发达,长途汽车站里开往四面八方的车都有。
扶晓顺利的坐上大巴车,两个小时后,停在服务区加油,顺便让乘客们去上个厕所。
几个烟枪憋了一路,赶紧溜下去抽烟。扶晓在车里闷了两个小时,也跟着几个大妈下去透透气,顺便上个厕所。
加油站和厕所,分别在超市的两头。
此刻正是太阳精神抖擞的时候,白花花一片日光晒得人头晕。扶晓去卫生间时走得是超市前面,迎着太阳比较晒,回时便绕道超市后,有阴凉。
超市后是个停车场。服务区不大,空场上停的车也不多,总共没几辆,其中一辆黑色桑塔纳,又脏又破,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紧挨着桑塔纳的是一辆白色本田,车门开着,也没熄火,司机站在两车中间,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脖子伸得像一只鹭鸶。
破桑塔纳的车门关着,有个人正撅着屁股从驾驶座的车窗里伸进胳膊,好像要拿东西。
扶晓本来只是路过,随便扫一眼,结果一看地上一堆玻璃渣,顿时明白过来这两人极有可能是小偷,东张西望的那个是在放风。
扶晓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服务区还敢有人砸车窗偷东西,更没想到就这么个破车居然还有人惦记。
扶晓此刻还不完全确定,便试探着问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放风的男人眼一瞪,恶狠狠凶了一句:“别多管闲事。”
这一试探就确认无疑是贼了。
扶晓没理他,几步走到跟前,一脚踢到掏窗户的那个小偷的屁股上。
被砸破的车窗玻璃有不少棱角,他被踹得往前一趴,胸部结结实实的扑到了玻璃上,哎呦一声惨叫。
放风的人看扶晓是个小姑娘,本来没放在眼里,谁知道她突然出手,还伤了同伙,气得眼睛一红,也不再怜香惜玉了。“你想找揍是不是。”说着就动手就来抓扶晓头发。
扶晓往边上一闪,扯住他手腕往前一拽,抬脚扫他的腿,趁着他前扑的劲,把他给甩到了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又一脚踢到了他屁股上,他朝前一跪,手掌正好撑到了一块儿玻璃渣上,疼得呲牙咧嘴。
这会儿功夫他那个同伙已经从车窗里撤出来头手,带着伤过来参战。
以一对二扶晓并不怕,只是两车之间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她从中间的空隙退出来,一侧身便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会出现的人。
季脩筠!
那两个小偷好像是认识他,一见季脩筠跑过来,立刻转身上了旁边的白车。车子本来就没熄火,门一关就急吼吼冲出了停车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扶晓正处在震惊之中,也没得顾上那两人,眼睛只管一瞬不瞬的盯着季脩筠。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和他再见,更没想到这破桑塔纳是他的。那会儿在小吃店门口看到的黑车她并没有留意车牌号,而且一夜之间,这车子仿佛经历了磨难似的,灰头土脸,简直看不出鼻子眼睛。
那两个小偷的车可比这车值钱多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打起一个破车的主意。莫非他车里有什么宝贝?
季脩筠的反应,也的确很像是车里有宝贝的样子,急匆匆用钥匙打开了车门,弯腰探进车里。
东西还在,季脩筠如释重负,从车里钻出来,这才有空打量着仗义出手的小姑娘。
这一看,心里不禁一动。这小姑娘长的真好看。
若不是亲眼见,怎么也难以相信水灵灵的小姑娘居然会功夫,一脚都能将人踢得趴下。
扶晓问:“没丢东西吧。”
“没丢,谢谢你。”他深深打量着她,眼神中明显的露出惊讶赞赏的味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刚才多亏你,不然我白辛苦半个月。”
扶晓灿然一笑:“不客气。”
季脩筠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季脩筠。”
扶晓急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你好,我叫扶晓。”
工作关系,他没少和女同志握手,但是从来没有碰见这么热情洋溢的握手,力道大的像个小铁钳,而且持续的时间有点太长,久久不放……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亮的跟两个小灯泡似的。
这小丫头这么看着他是几个意思?
若是以前,季脩筠觉得有可能她是对自己一见钟情。如今他这模样这打扮,按理说不该被姑娘看上,而且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扶晓激动万分,心里闪电般的打着小算盘。
这一次好不容易见到他,又好运气帮了他的大忙,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给“跑了”,一定要抓住这个重要线索。然后顺藤摸瓜,去认识张淑华,再直奔张淑华家,去认识她隔壁的那位费老师,继而死皮赖脸的赖在费老师家里半个月……不辞而别回到了六年后。
热情奔放的想到这儿,忽然发现这个美好的设想不大现实。初次见面就向他提这些,他估计会把她当成神经病。
她想得出了神,浑然不觉自己还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季脩筠垂目看着那一双白嫩嫩热烘烘的小手,和自己黝黑的手掌构成了黑白分明的一个对比。
他不动声色的略微使了点劲,从她掌心里抽出手掌,而后认认真真又看了她几眼,问:“拂晓?你姓什么?”
扶晓此刻心情好的出奇,高高兴兴回答他:“姓扶啊,扶起来的扶。”
季脩筠职业病严重,行文用字素来苛求完美,扶起来这三个字实在是不美,尤其是用在她身上,尤其让人难忍。
他纠正:“扶桑的扶吧。”
“扶桑的扶难道不是扶起来的扶?”
扶晓笑吟吟望着他。此刻的季脩筠除了皮肤黑一些,瘦一些,容貌和六年后没什么分别,双眉十分神气,眼睛也十分的亮。
六年后的他,仪表非凡,气质风度出众,然而在扶晓的眼中,此时的他却也不差,穿的乱七八糟,黑乎乎的脸上眉眼飞扬,有一股子不羁的野气,有江湖游侠的风采。
总之,看到他,格外的亲切,堪称是“失而复得”的故人,这次不能再弄丢。
季脩筠再次被她的凝睇给弄得心里发乱。
她老是这么直勾勾的看他,是几个意思?
他当然也被很多女生看过,基本上碰到他的视线,要么是忙不迭的就闪开,要么会脸红,要么会假装看别的,像她这样明目张胆的看,看的这么久,一脸坦荡笑容,毫无羞涩之色的,他是第一个见。
他眉头往下一压,眯起眼睛问:“我脸上有东西?”
扶晓这才发觉自己盯着人看的时间有点长,忙转开目光,刚好看到他车牌号是通海的,心里更是欢喜不已:“你是通海市人?”
“对。你呢?”
扶晓心喜,看来剧本都对上了。
“我是芙蓉市的,刚好要去通海。”扶晓指了指加油站:“我坐的大巴。”
季脩筠笑:“好巧。”
“是啊,好巧。”
一股风吹过,把她脑门上的刘海吹起来,露出两道弯眉,修长浓密,英气勃勃。眉毛下的眼睛却是清澈水灵,蓦然又将那股英气软下来。
季脩筠瞬间想到了八个字:眉如远黛,眼如春水。
只不过,春水是活泼泼的水,上面洒满了光芒,有些刺眼。
他手搭凉棚,微微眯起眼眸:“你有电话吗?到通海我请你吃晚饭。”
“没有。手机坏了,我打算去通海重新买一个。”
人手一部手机的年代,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是不想告诉对方联系方式,但是季脩筠却无条件的信了她的话。他阅人无数,从眼睛看人,一般不会有错。
他弯腰从车里拿了张高速路收费单,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上递给她,“那你给我打电话。”
扶晓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说好啊,高兴的接过收费单,视线低垂,赫然发现他右手腕上居然有个刺青,而且还是个很俗的“忍”字。
她忍不住唇角微勾,笑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抿了唇角,一阵风来,吹起她刘海,露出白皙面孔,眉梢眼角皆是灵气。
季脩筠心里一动,低了头问:“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