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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节目录完,我脱了一层皮。
因为我和陆宴第一天拍摄全程是队友,所以上午就见到了简柯,他仍然跟印象中一样,只是更瘦些,也更憔悴些,他年纪成迷,各种猜测平均一下大概是四十岁左右。大夏天,他穿了件长袖衬衫,一递汗也没有。跟工作人员讲话时,目光直接越过我看陆宴。
我们尴尬得心照不宣。
c城是地道的南方城市,九月还热得像盛夏,我被晒伤了,伤的位置很特别,脖子后根,大概是其中一个外景游戏时低着头拼了太久拼图晒伤的。
不知道陆宴是认真想睡我还是认真把我当伤员,照顾得我十分妥帖,录完节目sv台副台亲自请吃饭,他还替我挡了一杯酒。苏迎那女人很没出息,陆宴往她面前一站,什么都不用说,她就把我卖了,跟陆宴他们一起订了回去的机票,我的位置毫无悬念地在陆宴旁边。
巧的是季洛家也在同一趟飞机上,神色十分哀怨,他的经纪人还是原来那个胖女孩,还有两个小助理,围着他团团转。
说实话,我并不想上这趟飞机,因为搞不好季洛家行李箱里就装了一套炸弹,准备等飞机升入三万英尺高空就瞬间引爆,好和陆宴双宿双飞,还要连累我一起死。
机场的粉丝堵得水泄不通。
陆宴的粉丝很听话,虽然人多,却没有都堵在门口,自觉让出了进机场通道,只在陆宴露面时大声尖叫,举着牌子跳脚,□□短炮一顿乱拍,无数双提着礼物的手都伸了出来。
陆宴把墨镜推了上去,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跟他们打招呼。
我和他同车过来,不想凑这个热闹,慢悠悠走在后面。陆宴跟母鸭带崽一样带着浩浩荡荡队伍走远了,还留下零星两个女孩子,我戴着墨镜走过去,她们怯怯叫我名字:“林睢。”
“嗯。”我语气平静问她们:“有事吗?”
“我们是你的粉丝。”一个女孩子胆大一点:“可以给我们签名合影吗?”
我签名的时候,两个女孩子还在旁边说个不停,诉说衷肠:“我们喜欢你很久了,从当初选秀时就开始了……”
“哦,多谢。”我签完名,又照了相,两个女孩子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我看她们年纪应该也不大,按理说该开学了。
“都回去吧,以后别来追星了,等了一天也挺累的,回去好好读书。”
“好。”女孩子只知道点头,看我往里面走,小心翼翼地跟了一会儿,见我头也不回地朝他们摆摆手,大声道:“我们是本地人,等你下周来这里做节目,我们还来接机。”
真是油盐不进。
我这人性格自私,很难理解追星的逻辑,这些粉丝一辈子也未必跟偶像对上一句话,得到的信息大都是公司的包装,再疯狂追求也不过是迷恋一个幻影而已。不过世事就是如此,有人买就有人卖,行行出状元,真要有像陆宴这样的人,精致皮囊,无双情商,专心给粉丝造一场大梦,也算是赏心悦目,德艺双馨。
可惜我天生惫懒性格,当不成一个好偶像,不如把粉丝全部劝走,免得耽误人家好青春。
过安检,登机,我位置靠窗,被陆宴卡在里面,我一上飞机就戴上耳机,把外套帽子拉下来盖上脸。
陆宴很快也坐了下来。
“睡着了?”他轻声问我。
我最近痴迷爵士三女伶,耳机里全是这些歌,音量不够大,只能装没听到。
偏偏苏迎猪队友,她就坐在我后面,听到陆宴说话,站起身来告诉他:“林睢装睡的,他都快精神衰弱了,白天不吃褪黑素根本睡不着。”
我感觉自己靠着机舱壁的额头上有根筋在暴跳。
她还嫌不够,还要欠着身越过靠背来推我肩膀:“林睢你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
陆宴阻止了她。
“没事,让他睡吧。”他看似彬彬有礼,其实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苏迎还想再说,空乘看不下去了:“这位乘客,请您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要起飞了。”
苏迎只能悻悻地坐回去,临走还不忿地捶了一下我肩膀。
我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装了一路睡,好在也就两三个小时,陆宴似乎在翻看什么,一路上都是晴天,云海翻腾,万丈金光撒下去,隐约可以看见丘陵山区的苍翠绿意,浮光掠影一般。怪不得元睿说旅游时最适合写歌,我这几个小时也有了不少旋律,不过质量不高,至少不足以让我在陆宴的注视下掏出纸笔记下来。
回到b城时已经是中午了,正好是饭点。
我为了贯彻装睡的宗旨,连飞机餐都没吃,也是自作自受,陆宴大概怕馋到我,也没吃,就喝了杯水。
飞机停稳之后,乘客纷纷起身,我也装醒过来,看见陆宴把书阖了起来。
他看的是《1984》,混娱乐圈还看1984,真是文化人。
“醒了?”他很少让我尴尬。
我点点头,把耳机线卷起来收好,他却没出去。
“再等等吧。”他连自己经纪人都让他先走,跟我说话:“我有话要跟你说。”
那些已经问他要过签名合影的乘客陆续从他身边走过,跟他打招呼,他也笑着回应,我被隔在里面,却觉得他身上情绪很是森冷。
算算也到时候了,他仍然是好猎手,敏锐而明智,知难而退。只不过这次还特地告诉我他要撤了,也算仁至义尽。
当红明星也不好做,上飞机有人送别,下去还有人接机,人前说话随时有一堆耳朵在听,私底下见面还有狗仔,只能抓着这点零碎时间,确实跟做贼差不多。
“说吧。”我把耳机线放进口袋,把外套拉好。
飞机上冷气足,唱歌的人最不能感冒,真有人一场感冒嗓子就毁了的。据说歌王陈景十二年来睡觉都戴口罩,这才保住那条好嗓子。
机舱里人少多了,至少这一截没人,一个空乘小姐远远看着我们,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提醒陆宴。
我行李是苏迎整理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件卫衣也收了进来,这件卫衣我买了快七年了,纯粹是个纪念品,挂着看的。口袋里有张硬硬的纸,大概是什么票根之类。
“不是说有话要说吗?”
陆宴没说话,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了件东西,那盒子一露面我就知道里面是martin的琴,看样子是d型琴。如果盒子没错的话,应该是martinge。
我隐约猜到了。
“你从哪弄来的?”
我打开琴盒,里面躺着吉他确实很面熟,看琴桥磨损,这应该就是上次叶蓁想送我的那把。
“我在简柯那里看到的,就要来给你了。”陆宴淡淡道:“喜欢的话就收下吧,没花钱,一句话的事。”
要真是花了钱就好办了,这世上往往人情债最难还。
“我也回你个礼吧。”我抬起眼睛看他:“你喜欢什么?书?电影?cd……”
“送几张cd给我吧,很久没听歌了。”陆宴没和我打太极,看来确实是心淡了,这把吉他一送,从此一别两宽。
“那就多谢你了。”
-
下了飞机,各奔前程。
我饿得很,自己不想做,准备去吃炖吊子,我的车就停在机场,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跟问苏迎:“砂锅居去吗?顺路去买点酱牛肉……”
没听到苏迎回应,我转头一看,她沉默地看着远处陆宴那一团人。陆宴只是比例好,身高也就一米八出头,远了只看见高出人群半个头,带着浩浩荡荡一大拨人,众星捧月一样。
“别看了。”我拉她回来:“正当红呢,等几年吧,等他过气了你说不定有机会。现在他粉丝几百万,□□也轮不到你。”
苏迎今天竟然百年一遇地来了脾气,我拉她肩膀,她竟然一扭头挣脱了,还瞪我一眼,问我:“林睢,你怎么想的?”
我被她苦大仇深的样子逗笑了。
“什么怎么想的?怎么,你觉得我也该像他那样红?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下了电梯,走到停车场,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的停车场都这么暗,天生适合拍鬼片。不过国内这两年没什么好鬼片,毕竟审核制度在那里。
“不是红不红的事,”苏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直肠子忍不住,抬头瞪我:“你跟陆宴的事,就这样了?”
我还当她惦记我职业前途,原来还在纠结这点你侬我侬的陈年旧事。
“我和陆宴有什么事?”我也不开门了,靠在车门上对她笑:“你当我是季洛家?”
“你要是季洛家就好了,至少还有过一段。”她每次急起来就言语表达不清:“你自己说说你怎么回事,明眼人都看得出陆宴对你怎么样吧?你说,他哪里不好?”
“嗯,他哪里都好。”
“那你躲什么?”
我倒是想回一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躲”,不过我最近遇到太多太极高手,聊半个小时没一句真话,深受其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好我就得睡他?你怎么不去睡?”
“他要是喜欢我,我现在就金盆洗手跟他结婚。”苏迎一脸凛然正气:“你别仗着他喜欢你就放肆作,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这女人真是傻,她的世界里大概喜欢的下一步就是结婚,陆宴现在这种红法,别说是跟男人谈,就是正正经经谈了个女友,也得做贼一样藏着,红多少年就得藏多少年,至少过三十才能露苗头。这期间绯闻得照样炒,应酬得照样上。这就是个悖论,陆宴看得上的女人,多少有点傲气,都受不了这个。
我也是操碎了心,自己还是个单身狗,还担心上陆宴的终身大事了。
“你说话啊,别发呆。”苏迎见我不说话,推搡我一下:“你以前没这么积黏的,到底在怕什么……”
她推我的瞬间,我忽然看见一丝微光闪过,连忙抬起手来。
苏迎大概以为我气得要揍她,吓得怔住了。我把她扒到一边,径直朝对面那辆停在那里的迈特威走了过去,直接敲了敲窗户。
一般有点来头的狗仔队公司都会配车,差一点的配国产,迈特威是几家大媒体才有的待遇,因为车里空间大,狗仔有时一蹲点就是几天几夜,跟刑警差不多,吃喝睡都在车上。我对这车型很敏感,刚才是跟苏迎说话,所以走了神,不过还是瞄到了那一瞬间的镜头反光。
我长这样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狗仔不担心打不过我,坦荡荡地把车窗摇了下来。
车窗一开,一股烟味夹杂着汗酸味就飘了出来,开车的是个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举摄像机的人年纪稍大,是老手,我一看他们后座那些器械和军大衣就明白过来了。
是弘明的人。
弘明是个工作室,自己没纸媒,靠卖八卦过活,创始人叫颜弘明,底线低到连娱乐日报都容他不下,开了遣散费叫他走人。现在做得风生水起,是圈内所有当红小生小花旦的噩梦。而且颜弘明这人很能忍,性格阴鸷,手上攒了很多黑料,不等到价码飙到最高时绝不放出来。当初max的karl跟嫩模约炮就是他爆的,其实karl睡嫩模都睡了一两年了,断断续续,颜弘明一直忍到max红到如日中天才爆出来。
这个老手也学到了颜弘明的作风,还坦然地跟我打招呼:“你好,有事吗?”
“你们拍了什么?”我冷着脸伸手:“给我看看。”
“没拍什么。”中年人一口黄牙,带着胡茬对我笑:“我们在这蹲陆宴的。”
“蹲陆宴为什么要拍我。”我侧过头去看单反屏幕,他顿时警觉地收了起来,又朝我笑:“没什么,就随便拍拍。”
“怎么了?”苏迎担心地跟了过来。
“你别管。”我知道这次的事不简单:“没拍什么,为什么不敢给我看,我又没让你删。”
那中年人只是笑,很油滑的样子,显然见得多了。
“不给是吗?我让尹总打电话问颜弘明好了。”
颜弘明谁都不怕,就怕尹奚。倒不是因为尹奚手段厉害,而是尹奚救过他的命。
颜弘明当年纯粹是自己找死,那时候陆赫一部《春秋》刚刚横扫过金熊奖奖项,初生牛犊不怕虎,知道赵易也在拍汉朝题材,还要打擂台拍刘秀,媒体大肆渲染新老两代导演对决。赵易一辈子哪受过这种气,包下整个影视城,重建了一个长安城。杀气腾腾,要灭灭陆赫的气焰,还封锁消息,开机仪式的记者都要查明正身才能进。颜弘明那时候初出茅庐,想做大事,据说是混在建筑民工里,爬到了影视城里,把建筑拍了个一清二楚,连男女主的造型都拍到了,卖了几十万。等赵易看到报纸勃然大怒,再回来清查消息泄露源时,只在建筑工地上一个角落找到一堆压缩饼干袋子,可乐罐,还有一个脏到可以在地上立起来的军大衣。
赵易军区大院出身,年轻时也是茬架飙车的,一身匪气,手眼通天,不知道怎么查到了颜弘明身上,当即放话出来,说要颜弘明留下一只手。颜弘明也知道利害,不知道从哪里辗转找到尹奚救命,尹奚对于有才的人向来怜悯,不管是良才还是鬼才,于是出头揽下了这件事。据说他是通过凌蓝秋牵线找到赵易,约在清樽红烛,让颜弘明给赵易磕头认错,跪在地上敬了一杯酒。赵易接了,还说了一句“颜弘明这个人以后前途无量”,从此既往不咎。
颜弘明感激尹奚,从此对华天的人网开一面,乐曼现在是天后了,当年有个外号叫槟榔西施,别的女星是批发,她是零售,而且街边山上都来得,颜弘明拍到她车震都不止十次八次,全被尹奚压了下来。
我当年年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华天天天上课,半夜溜出来玩,满心以为没人知道,跟元睿喝酒,不小心喝多了,逞强不让人送,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有个人拍我肩膀问我借火,我手抖得点不着,那人笑了,说:“真是个少爷,喝多了吧?尹总叫我接你回去。”
我眯着眼睛看,那人不高,瘦,三十岁上下,尖嘴猴腮,裹着个军大衣,一般人吸烟最多把衣服熏入味,他是把自己的车都熏得入了味。我差点没熏死在他后座上,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助理之类,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颜弘明,尹奚知道他在跟拍我,所以不见了压根不用找,直接电话问他就是。他那时候大概以为我会大红,跟了我几个月想趁我还没红,拍点东西奇货可居,可惜押错了宝。
max黑料无数,karl种马一个常年约炮,徐艺蠢到自己送到宁峥床上去,周律用热水泼女助理,叶岚的赌鬼妈……尹奚在时都没事,尹奚一走全爆了出来,半年时间就把如日中天的max拆得支离破碎,都是颜弘明的手笔。其实聂源要整尹奚,就算华天散了他也不在乎。但是颜弘明也算是尽了自己一点力。也算应了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
颜弘明对尹奚颇为尊重,下面的人也一样,我一提尹奚,这油滑中年人也慌了,气焰顿时弱了。但是慌归慌,还是有一丝侥幸,嘟囔道:“就几张照片,也没拍到什么。”
“没拍到你这么怕我?”我给他们递了两支烟:“听说你们现在都改拍视频了。”
“那是,与时俱进嘛。”开车的年轻人接了我的烟,话也多了,被中年人瞪了一下。
中年人瞪完他之后,又咧着一口黄牙跟我笑。
“少爷,你别磨我们了,没用的,我们也是打工的。实话跟你说吧,我们从2号就开始跟你了,以后只有多没有少,你自己当心点。实在不行你就去找颜总,我们也做不了主,就拍了这么点东西,总不能删了,没东西交差,就得卷铺盖走人……”
我把脸色沉了下来。
“那你把烟还我。”
“别介啊,都快抽完了,还要回去,好歹看着你长起来的,也太小气了。”中年人笑嘻嘻的。
“那你说为什么要拍我?”我试图套话。
“这你应该知道的。”中年人指指头顶:“上面那个是一重关系……”
“我跟陆宴没关系,你们自己去拍季洛家。”
中年人撇了撇嘴。
“季洛家起不来的,还是拍少爷你吧,”他嬉皮赖脸跟我笑:“你也别跟我们瞒,圈里谁不知道,你的好日子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