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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清军终于发起的决死冲锋、全线勐攻,内黄县战区的明军守备力量,自然也是针锋相对,把所有预备队层层部署,誓死抵抗,化解清军的迅勐攻势。
内黄县作为明军的冬季屯粮重地,那重要性,大致也相当于当年乌巢之于袁绍,所以无论有没有清军来攻,平日的防守都是非常严密的,可谓重兵集结。
回龙镇的漳水码头水寨,就绵延了足足好几里的营地,平时就常驻了四万重兵。寨中数百口大窖和筒仓,屯了三十万大军吃一个冬天的军粮。
在清军斥候看不到的营寨深处,此前两军相持阶段中,明军闲着没事就挖壕沟筑土墙,为的就是哪怕有朝一日外围工事被攻破,也还能有战略纵深层层设防。
这种作战思路,都是清军此前想都不敢设想的,因为在传统古代战争的思路中,城池也好,坚固的要塞营垒也好,设个几道城墙、羊马墙或者夯土栅墙就不错了,数量再多,只会分散防守兵力,还不如集中防御。
而明军除了回隆镇大寨的四万人,平时在内黄县城里,还屯了三万人马,随时可以作为预备队左右支援,跟码头水寨成掎角之势,一旦遇袭一刻钟就能增员到位。
所以,这几点情报都是公开的,豪格没来打之前,他派出的斥候就已经明确知道:内黄县周边的战区,至少要面对六七万的明军,大约占到中路明军主力三十万人的四分之一。还有其他方向的部队,大约二十万人,遇袭后一两天能赶到。
豪格明知这种情况还敢来打,自然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集结了倾国十一万骑兵加五万步兵,有把握在一两天内就把至少回隆镇水寨打破、存粮烧光。
但很可惜的是,他显然失算了。
随着清军彻底展开全面冲锋,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内黄县周边战场上的明军,远不止一开始侦查所知的七万人!
……
“很好,看来洪承畴那老汉奸倒是真良心发现了,只求死后得个史书掩饰,提供的情报还挺准的,豪格确实是孤注一掷了。”
距离战场七八里地之外的内黄县西门城楼上,同一时刻,大明北直隶兼河南总督张煌言,也正亲自拿着打磨精良的新式双筒望远镜,俯瞰着远处的战场。
这点距离,有望远镜加持还是能勉强看清军队动向的,就好比打吃鸡的时候,站在马蹄山顶朝着机场岛眺望。
原来,平时驻扎在大名的张煌言,之所以会亲自至内黄坐镇,还得感谢天佑大明,让一些明知不得好死的老汉奸,想要求个死后洗刷污名――
前一天傍晚,也就是距离豪格出击只剩最后一夜时间差的点,有几个细作突然摸过漳水,向明军投降,并表示有重要军情要出卖。
明军巡逻队在彻底搜身了细作,确认没有威胁后,又经过曹变蛟的大致盘问,得知对方是祖大寿和洪承畴的人,才勉强带到张煌言那儿,吐露了清军要孤注一掷进攻烧粮的消息。
明军一共花了小半夜的时间侦查、盘问、确认,这已经是非常快乐,最后在亥时末刻做出决策,立刻把战区中部、东部的兵力逐次往西悄悄调动,以应对清军的袭击。
张煌言其实一直到做出决策那一刻,也不能保证洪承畴派来的人说的是真的,但反正明军兵力有优势,部分调度补强也不至于中招,就当有备无患了。
而且明军一共只有半夜的反应时间,就算想调动太多、太远的部队,也不可能来得及。
仓促之间,暂时只能是以部分快速反应的骑兵部队,立刻往内黄县赶,还有就是一部分原本就部署在内黄县和濮阳县之间的、沿着漳水南岸防线巡防的步兵,可以就近入驻内黄县周边的大营。
最终的结果,就是明军靠着这半夜提前探知敌袭的时间差,又补强了大约四万多人的兵力到内黄附近。
其中两万多是曹变蛟麾下的精锐骑兵,还有两万就是平时负责巡防漳南的李定国部步兵。
剩下的明军,也尽快得到了通知、加急做好准备、逐次调度往西运动。这些部队虽然没法在开战前运动到位,却可以保证比正常开战后再临时得到通知、早上那么四五个时辰赶到战场。
一言以蔽之,就是明军所有援军,都可以额外得到五个时辰的反应,这在大决战时是弥足珍贵的。
而洪承畴向张煌言要求的条件,是如果他死了,或者失踪了,希望张煌言可以向朱树人求情,在整理崇祯实录时,写关于他洪承畴的部分,写到崇祯十五年、皇帝亲临哭祭,说他洪承畴在松山死了的那一段,就可以了,后面可以不用写。
虽然这种事情很难瞒住,因为洪承畴降清后,毕竟还有那么多清廷高层朝廷官员知道洪承畴做了清朝的官――
但洪承畴觉得,等清廷覆灭的时候,以朱树人的脾气,他连大明小两百号的藩王,都能整得只剩不到十家幸存。那么,朱树人难道还会留北京那个伪朝的文官活命么?
地方官或许能活命,武将如果反正反戈一击帮着杀鞑子,也能活命,虽然不一定能保住兵权和官职。
唯独文官士大夫,说难听点儿,洪承畴早就看透了。大明科举二百七十年,学文的读书人早已人浮于事,朱树人的风格显然是杀掉一半剩下的还绰绰有余够做官,他根本不用留二臣。
如果北京文官统统杀光,或者至少囚禁起来,有些事情是有可能瞒住的,还能给他们一个体面。
张煌言觉得这笔买卖可以谈。
……
决战背后的内幕,暂且不再赘述,战前准备做得再好,也得临门一脚给力才能抵定胜局。
昨夜才急行军赶到内黄大营的李定国,此刻就带着他的两万原“西贼”老兵,再次负责赎罪扛线,承受满达海和博洛的最初冲锋。
不过因为在此前历次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改过自新,李定国部如今的装备也算是鸟枪换炮了,不再像几年前南阳、信阳之战时,只能扛着长矛负责扛近战伤害。
如今的李定国旧部,已经有一半士兵装备了“武昌造”步枪,装备的升级,也让将士们心中看到了希望,知道只要好好干,迟早是能彻底洗刷流贼耻辱,被朝廷一视同仁的。
此前因为清军的火力准备太凶勐,李定国不希望士兵们白白伤亡,就放弃了已经被轰烂的第一道寨墙,往营地纵深多退了二三百步的距离,并且逐次形成多道防线部署。
夯土墙和木栅栏在红夷大炮的轰击下,根本无法维持,躲在夯土木栅后的士兵,也有可能跟着墙体一起被大铁球砸死,甚至因为碎木纷飞,进一步起到了弹片的杀伤效果。
李定国麾下在付出了百余人的无谓伤亡后,李定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后他忽然就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又冒险的决定。
“不要守任何木栅栏了,直接拔掉壕沟里的鹿角,所有人躲进壕沟防守,下半身钻到地平面以下,就不怕直射的红夷大炮了!”
李定国也是因地制宜,无师自通,选择了堑壕战法。士兵们闻言,出于对他的信任,也是纷纷执行,但内心还是非常恐惧的。
古代战争毕竟是远射和肉搏的结合,躲进堑壕对于躲避炮击当然有巨大的优势,可一旦被骑兵冲到面前,居高临下践踏砍杀,那么躲在沟里的士兵就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算挥舞刺刀拼死拒敌,最多也就捅割到马腿马腹,武器长度根本够不上对马背上的骑兵形成致命伤,能刺到骑兵的脚踝或小腿就很不错了。
不过李定国治军极严,他那些老部下也是跟随他多年,令行禁止,居然就执行了这道置之死地的命令。
随着博洛和满达海,分别以遏必隆和鳌拜为先锋,疯狂冲杀而至,明军就躲在原本作为拒马陷阱使用的堑壕内,露头贴着地对外开枪。
“砰砰砰――”连番的乱射,让数以百计千计的满人骑兵惨嚎倒下,热血在积雪上泼洒迸溅,让松软的积雪立刻融化开来,但很快又因为严寒再次凝结,并且更加坚固打滑,融雪成冰。暗红色的血冰,一片片披洒在大地上,肃杀而诡异。
“这些南蛮子居然不怕马蹄践踏么?居然躲在陷坑里开火?”
冲在第一阵的遏必隆,看到眼前的交战景象,也是有些错愕,他跟随豪格征战数年,还没见过这么打仗的。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清军挟怒而来,在接近的过程中已经被枪炮射杀了那么多袍泽,哪能临阵退缩?见状也就不管不顾纵马践踏过去。
无数满人骑兵弯腰挥舞骑枪马刀,却同样难以挥砍噼刺到躲在壕沟里的士兵,只能把主要输出手段寄托在马蹄上。
“喀啦――”
“噗嗤――”
一阵阵筋断骨折的声响,和马蹄被捅刺挥砍割断的牙酸入肉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数以百计的原西军诏安士卒被马蹄践踏,惨死当场,但满人骑兵的马腿也不时有被长矛刺刀割断,失蹄惨嘶把骑兵甩落在地。
更多的一线步枪兵终于扛不住压力,抱头蹲伏在堑壕内,唯恐被马蹄直接踩到,一些没来得及拆除干净的壕中鹿角,此刻反而成了他们的护身符――如果满人骑兵非要让战马跳进沟里践踏,就很有可能直接扎在鹿角上,连战马一起毙命。
一线战场一度非常混乱血腥,双方绞肉般撕扯在一起,让遏必隆和鳌拜都毫无办法快速解局。
但是,好在战场的胜负形式,并不只是依靠一线士卒的搏杀决定的。明军守营部队在李定国的指挥下,早已形成了多道防线,每一道都守卫着数条营内的壕沟。
一线壕沟的袍泽跟清军形成乱战,后面壕沟中的士卒,依然在有条不紊地朝着前方开火,不断收割着清军骑兵的生命。
枪声大作之下,偶尔也有前排壕沟露头死战搏杀的明军步兵,被背后的友军流弹误伤击中,但占比绝对是非常低的,可能二十个伤亡里也就一两个是明军士兵被误伤,剩下十七八个都是满人死伤。
而且这种厮杀形态稍稍持续那么一两盏茶的工夫,前排堑壕内的明军也回过味儿来了,愈发死死躲在壕沟里不冒头,不给后方友军流弹击中的机会。
如此一来,这种攒射就只会杀到清兵,让清军很快陷入了混乱。
一部分清军为了躲避后排无穷无尽的纵深火枪火力,不得不直接纵马跃入壕沟,不管马匹是否会摔断腿或者被鹿角扎穿,都不管不顾地翻身下马、在壕沟里跟明军步枪兵近战肉搏。
另一部分清军不甘心弃马,或者说是舍不得战马跃入壕沟被摔残扎残,就一咬牙选择继续往纵深冲锋,试图冲破明军第二道、第三道内营壕沟网。
这样不管不顾地猪突勐进,杀伤效果倒也不错,但代价则是清军阵型越打越散,兵力也逐渐分散,变成了没法统一指挥的各自为战。
而且明军也并非彻底采用了堑壕步枪战术,在杀穿营地最外面的一里多地后,他们很快就看到后方还有明军依托夯土墙,严阵以待地列出了密集火枪队形,以不畏近战冲杀的严密防守,刺刀一致对外,远射近刺得心应手――
李定国这么安排,显然是在此前的交战中,已经摸清了清军红夷大炮的射程极限,知道只要放弃密集阵站桩死守营地最外围的一里路,把敌人放到营地深处再打,清军的大炮就轰不到那么远,无法给其骑兵提供火力掩护了。
所以,清军骑兵能冲垮的,只是前几排清军大炮射程内的明军防线。
离开了大炮射程的地方,就没有真理!
“这些南蛮子怎么如此顽强!明明前几道防线都突破了,那些躲在壕沟里的南蛮兵为什么不逃、不投降、四面八方都是我大清的铁骑,他们还要负隅顽抗!南蛮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勇气了!”
遏必隆怒不可遏,奋死冲杀,结果还是撞上了李定国的中军主力,反复冲突不入,身边精锐侍卫骑兵也都在明军步枪兵的攒射下陆续倒毙。
或许是因为他表现比较显眼,李定国注意到了他之后,便吩咐军中原本一直待命的少量线膛枪狙击兵集中朝着他开火。遏必隆终于在上百名线膛枪手的重点照顾下,身中数弹,当场毙命。
另一边的鳌拜,情况也差不多艰苦,只是鳌拜毕竟是满清第一勐士,身强力壮披挂了多层重甲,意识到自己被火枪队集中重点照顾后,他反应比较快,在身边第一批心腹侍卫挡枪毙命后,他就飞速后退,最终肩膀上中了两枪,拖着一条残废的胳膊狼狈退出战斗。
鳌拜可以退,但已经被死死黏住的满八旗骑兵,却没那么容易全部退去。他们为了冲上来,已经付出了无数的伤亡,如今更是有成千上万的袍泽,在入营后的第一里路上、分成无数个小队,陷在堑壕网中跟明军陷入短兵相接的搏杀。
如果清军彻底退兵,那么现在堑壕王中的满兵就只会有一个下场――陆续被明军全部杀光!
远离战场的豪格根本看不清具体的一线战况,只看到源源不断的满蒙铁骑冲杀入内,明军营中杀声震天,火光也冲天,战斗极为胶着。这样的场面,清军当然只能继续投入,把乱战进行到底。
厮杀到血腥炽烈之处,因为两军从黎明杀到天色全亮,不少明军阵地上原本夜里照明用的火把也没熄灭,乱战中难免便于清军纵火。
而且营中原本各地都有屯粮的地窖、临时筒仓,被清军暂时夺去的那部分阵地上自然也有。清军因为各自为战,缺乏统一号令,好几处便放起火来,烧掉了成千上万石的明军过冬存粮。
看到浅表营区的部分粮仓着火,豪格的信心也被进一步激发了,虽然他不知道着火的粮库占到明军总粮库的比例有多大,但只要有粮库着火,就说明有希望,明军说不定也会因此士气崩溃。
“全军务必用命!岳乐,尔等也带步卒上前,加紧支援博洛满达海!今日誓要破尽那些奸诈的狗蛮子!”
豪格双目血红,不管不顾把最后的预备队也往着绞肉机里堆。
前线的满人骑兵伤亡人数,怕是早已过万,明军的战损也绝对不少,但双方已经不是列阵而战,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一道道壕沟里各自厮杀,就是想溃逃都不知道往哪儿溃逃,只能是原地死守、哪个敌人敢靠近就奋死击退。
李定国那边,一批批的预备队也随着一线士卒的伤亡,不断往上顶,整个营地中的积雪,渐渐都化作了滑腻的血冰。
厮杀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李定国扛线也抗到了精力逐渐疲敝。不过他坚信大明必然能胜,战前张总督就告诉过他,他负责把敌人放进营内顶住,只要豪格的预备队也投入了,张总督肯定会让曹将军带着大明精锐铁骑反包抄的。
果不其然,当血战持续到上午辰末己初时,张煌言终于下令曹变蛟出击了。
“刚刚得到探马急报,昨夜从大名县出发的我军步军主力,以及清丰县急调来的黄得功麾下骑兵,再有两个时辰就能赶到战场了。
李定国已经快撑不住了,毕竟豪格的人数是他几倍。你先从清军左侧包抄过去,威胁一下豪格的本阵,让鞑子首尾不能相顾,减轻一下李定国的压力。”
同样是昨夜刚刚赶到内黄的曹变蛟,也丝毫不敢懈怠,立刻表示领命。
刚才张煌言不让他一上来就出击,也不光是怕吓跑了豪格,或者故意让李定国扛线,而是考虑到曹变蛟部昨晚是赶了八十里路程来到内黄的,开战前他们刚刚才歇了不到半个时辰,夜里都没睡觉,没有体力。
所以让李定国先抗一个多时辰,争取点时间给骑兵部队回复体力马力、吃喝歇息,状态回上来一些后再出击。
随着曹变蛟养精蓄锐后出击,豪格的局势终于变得及及可危,清军左翼的博洛部,本就失去了先锋遏必隆,如今随着曹变蛟迅雷不及掩耳的穿插,瞬间被打得几乎崩溃,跟清军其余各部之间被切割了开来。
数以千计的双管后装滑膛喷子,和转轮手枪,在犬牙交错的战场上大显神威,把一群群失去速度的清军骑兵割草一般屠戮。
博洛左支右拙,又奋死抵抗了一刻钟左右,终于被明军打得支离破碎,彻底崩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